回首當年桃芝淹水時(下)

短短十分鐘內，大水消退了一半，下降到小腿左右的高度。

此時，老弟說他要出去支援老爸和老媽，還特地換上了泳褲以備不時之需，然後就留下我獨自一個人鎮守家中。

一個人的我無聊得很，正巧隔壁的二堂妹撥來手機關心，我大略的告訴了目前家中的情況，也提及我的愛床已經陣亡在水中了。

二堂妹笑了，說：那正好！就把我的小床當作橡皮艇給划出去救災。

呿！都什麼時候了，居然有心情開玩笑！

就在講電話的同時，屋內的積水一點一點的退去，等到掛上電話時已完全消退了，只殘留地面的污泥證明洪水曾經肆虐。

只是，我依舊不敢踏出家門一步，因為屋外的大水尚未退去，疾風迅雨也絲毫未有減弱的跡象，只好強忍著飢腸轆轆繼續困在家中。

一度悶得發慌的我，呆坐在樓梯上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腦筋突然轉到了＜不只宛宛＞的「誰來晚餐」，想起自己近來正在苦思題材下筆，今個兒的淹水不就提供了我現成的靈感，於是苦中作樂的拿出筆記本，就著窗戶透入的昏暗光線動筆一一紀錄由前一晚開始的整個經過。

寫了約莫一頁多左右，我家大門突然被打開了，室外的光線照了進來，吾弟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大手一揚，丟了塊波蘿麵包給餓得五臟廟叫不停的我。

謝天謝地，終於有人注意到已經餓了一早上肚子的我了！

接過麵包，餓得不得了又嘴巴大的我三、兩口就解決了那塊小小的麵包，再伸手向老弟索討，他居然冷冷又無情的攤了攤手，說沒了！更可惡的是他一說完話就又走人了，留下他又餓又寂寞的老姐繼續獨自面對滿室淹過水的狼籍景象。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坐得屁股很痠的我起身活動，由浴室的小窗戶往外一探，開心的發現屋外的雨小了、風也停了，淹沒整個廣場的大水也退去了，這代表了──終於得以跨出大門一步！

打著由隔壁叔叔家Ａ來的五百萬大雨傘，找不到拖鞋的我光著腳ㄚ子，踩著刺腳的碎石子小徑走到租賃處的房子。

人才剛進屋，就被四周狼狽的景象驚了一跳，由牆上還清楚留著的水淹痕跡來看，這邊淹水的高度更勝住處，悽慘的狀況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又陸續從熱心的鄰人口中聽說了淹水當時發生的諸多情況。

例如我那稱不上雄壯威武的老媽在即將上演水淹電視戲碼時，化身為雄糾糾、氣昂昂的女力士（^＿^）＿∩」，獨自一人抱起29吋的大電視涉水到2公尺遠的飯桌上（這是否就是所謂的腎上腺素激發呢？）。

又例如隔壁伯母家的大冰箱站不住陣腳的浮在大水中頻頻打轉，嚇壞一家老小，後來合四個大男人之力才讓它乖乖物歸原處；而且伯母家兩台份量不輕的洗衣機也隨大水往外漂流，幸虧發現得早，在還沒飄遠前就涉水拉回，牢牢地綁在柱子旁，否則損失更又慘重了。

還有，再隔壁戶的阿婆家居然差點出了人命，原來阿婆她老人家個頭小，別人淹到大腿左右的高度就等於是她老人家胸前了，偏偏她老人家活了七、八十歲卻從沒見過此等可怕的水淹情景，嚇呆了！呆若木雞似的任著大水一吋吋淹過她的身體。

幸好在這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的時刻，有位堂叔也不管水淹得房間亂七八糟了，硬殺出大水重圍，及時救了阿婆老人家一命。

否則……我家附近八成要上電視了，因為舉凡出人命的地方都會有記者採訪，然而真是萬幸呀！

大水退去了，不過苦難卻正要開始！

首先是停水，因為水淹住家，所以原來儲備在浴室的乾淨用水也全給淹得一乾二淨，幸虧雨下個不停，還可以接接雨水應應急（淹大水時候，直拜託雨別下了；然而缺用水時，卻希望雨千萬別停，心態有夠矛盾！），煮飯、清洗滿室的泥濘狼籍全靠雨水，連洗澡也是盛接天降的甘霖（那冰冷的雨水澆在光裸的身上，不禁令人直打哆嗦，顫抖雙唇的直喊：好冷哦！）。

然後是停電，所有電器用品通通英雄無用武之地，除了手電筒與收音機，特別是到了晚上，可說是附近所有人幾乎人人手持手電筒一支，照亮前方的光亮。

而臥房慘遭大水肆虐的我，無床可睡，搬了棉被與枕頭到隔壁叔叔家，與兩位堂妹暫時擠上一晚。

隔天，老天爺很賞臉的給了個晴朗的大晴天。

一早，家家戶戶就出動全家大小忙著將昨日大水淹過的物品一一的搬到廣場上來了曝曬，床、棉被、沙發、茶几、布偶、玩具、書籍、鞋子、茶壺、照片、獎狀、各式各樣的鍋碗瓢盆也一字排開；衣服更是想當然爾不可能少的了，一根又一根的曬衣竹竿橫架在廣場上空，全掛滿了婆婆媽媽們一早去溪邊洗滌的泡水衣物；甚至某位叔叔的車頂上還曬滿了宗祠中的神明旗幟。

不少趕來關心情況的親友見了，戲稱曝曬著各式物品的廣場活脫脫是小型的家樂福賣場，什麼都應有盡有。

大水淹入家中不過短短一個多小時，然而後續的清洗善後工作卻必須動員全家人，足足持續了將近四天的時間才恢復家園原本的面目。

當時看著媽媽幾日來不停勞動的疲憊身影，我心底酸酸的想哭，忍著未癒的手傷努力幫忙清掃，希望多少分擔母親滿滿的家事份量。

這回的淹水是天災也是人禍，天災是颱風，是連續下了十數小時的豪雨；人禍卻是政商勾結，打著整治我家附近水溝的旗幟，暗地裡卻私相授受，隨便應付了事，結果有整治等於沒整治，甚至水淹得一次比一次高。

之於淹水，心中本有怨，怨上天的不公。

可是隔壁的伯母說了：我們不過是淹淹水罷了，家園還在，人也都平安，比起在土石流中家破人亡的人們，我們應該感謝上天的厚待了！

聽了，我很不以為然。

但復電之後，當我在電視螢幕中看見家園殘破、親人痛失的哀淒景象，真的感謝上天！感謝祂讓我還有家，感謝祂讓我的親人都無事！(^/|\^)

願所有死亡的人都能獲得安息，願所有活著的人都可以平安！願傷痛早日遠離，願快樂降臨每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