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當年桃芝淹水時(中)

滂沱大雨下個沒完沒了，水位正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升高，片刻間大水便突圍了設在門外的防線，大門下透進一片濕意。

老爸趕緊喚著正忙著把地面物品搬上樓梯的我，要我迅速上樓叫醒老弟下樓幫忙擋水，我才曉得原來老弟還好命的在安眠著。

努力越過自己擺在樓梯上的層層機關，我成功叫醒很重眠的老弟，不過下樓時候，大水已經淹進了我家大門，老弟見狀，也連忙加入擋水陣容。

就在同一時間，聽見廁所裡傳來奇怪的水聲，開門一看──真是我的老天爺呀，馬桶裡居然漲滿了水，隨時都有滿溢出來的跡象！

接著，又看見無孔不入的水竟然由我房間的牆壁滲透了進來，床鋪下的地面已全然溼透。

然後，我又在浴室聽見咕嚕咕嚕的奇怪水聲，趨前一瞧──媽媽咪呀！地面上的出水口不斷冒出混著泥沙的污濁黃水。

這下子真的是大勢已去了！無奈的嘆了口長氣後，我轉頭知會正在門前與門外努力擋水的老弟和老爸不必費心了，因為大水從咱家浴室的出水口與廁所的馬桶倒灌進來了，水勢洶湧、源源不絕！

老爸在明白水淹吾家已是不可改變之既定事實後，叮囑我和老弟千萬小心後，便跋涉過大水趕到租賃處幫忙獨自一人與大水奮戰的老媽。

困守屋內的我和老弟也沒閒著，手忙腳亂的搬起地面上的東西往高處擱，希望多少能減少家中的損失。怕穿著鞋在水中行走不便，甚至脫了拖鞋，打著光腳。（後來水退去後，還忘了自己把鞋擱在哪處了。）

眼見水位節節高升，就要危及我離地不遠的單人木板床，連忙實行撤離計畫。首先往樓上搬的就是擺在床邊當睡前讀物的小說，六、七十幾本小說分兩次搬移，三十多本小說堆在胸前抱著，我是步步為營，跋涉水中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唯恐一個打滑，摔濕了自己一身事小，我的愛書若是泡浸了污水，天呀！我真的會哭死！

後來，各方好友打來慰問的電話，開口關心的焦點不在吾人身上，問候的是我愛書們是否無恙──因為她們曉得小說同等吾之命！不過喧賓奪主成這模樣，我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接著又陸陸續續將棉被、枕頭、玩偶、衣物一一搬往樓上，在搬運過程中有幾次險些因為腳底打滑而失足由樓梯上踩空，幸虧我福大命大的及時穩住，否則後來可能就會坐著直昇機就醫去了。

不停、不停的搬著，原本就因犁田而受傷的右臂疼痛不已，而且看著不斷升高的水位，和來不及搶救的泡水物品，情緒一度面臨失控，在樓上狂喊老天的不公！──我家已經在地震中倒塌了，只剩下一棟小房子可供棲身，為何連這小小遮風避雨的地方都還要慘遭水禍呢？究竟是我們做錯了什麼嗎？

抱怨來不及宣洩完畢，樓下便傳來弟弟的呼喚，要我下去幫忙抬高衣櫃。

當時大水已淹高過了膝蓋，犁田的傷口也就這樣的泡在污濁的黃水中了，我不想卻無能為力，阻止不了大水的不斷淹入。

老弟要我使力抬高衣櫃，偏偏中看不中用的我負荷不了衣櫃沉重的重量，於是老弟和我工作換手，由我彎身放入木棍來架高衣櫃的底層。

但才微微一彎身，長髮尾端便泡到了，連忙空出一手捉起長髮往脖子纏繞（頭髮太長果然還是有壞處的！）。

搞定抬高衣櫃的工作後，水位又升高了不少，已完全淹沒我的小床，看著平日安眠的床在水中載浮載沉，沒心情傷感，決定馬上撤離一旁桌上的電腦。

瞧著正和電腦錯綜複雜的電線奮戰的我，老弟開口了：「免啦！（不用了的台語）水淹不到那裡的！」

我不聽，回了他一句：「你剛剛也說淹不到床，現在呢？」指著浮在水中的床控訴道。

一聽，老弟懶得理我，回到浴室架高老媽寶貝得很的洗衣機。

而我繼續忙著解開電腦層層糾結的電線，也許因為緊張，愈是想解開愈分不開那團電線，索性列表機、鍵盤、滑鼠、音響全往胸前抱，手拿糾纏一團的電線，吃力的搬上樓去。

甚至一度緊張過度的我還豬頭將螢幕的電線誤認，以為是別條接到螢幕的電線，努力想扯開它，還喚來老弟幫忙，而老弟給我一個「妳是白癡」的眼神，說：「妳空了啊（妳瘋了的意思），那條是螢幕的電線，拉掉了妳螢幕就報銷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才停止了拉扯的動作，沒毀了自己的電腦。

在搬完我和老弟能力範圍內能搬的東西後，我和老弟移動往浴室，是休息也順道藉浴室的小窗戶一窺外邊的情形。

屋外，依舊是風狂雨暴。直落的大雨絲毫未見停歇之態，雨像剪不斷的粗線，助長恣意奔流的洪流水勢；暴風在空氣中囂張的呼嘯，滿山的大樹不復昔日雄偉的姿態，在狂風吹拂中劇烈搖晃不停，彷彿隨時都會折斷枝幹；原是人車行走的道路不是路，成了水道，奔流著滾滾黃水，水面上浮著各樣各式自他人家宅中漂流而出的物品；而天邊更不時可聽見響雷，一聲又一聲，彷彿說著天災過後的慘絕人寰，不過當時的我不知，只覺得納悶，颱風天怎會打雷呢？(??？)

掏出口袋中的手錶探看時間，九點半多了，自大水淹進家門不過一個多鐘頭，我卻覺得有一世紀的漫長。

站在浴缸上看著窗外不改狂暴姿態的風雨，忍不住又嘆氣了，想著大水究竟何時會退去呀？水位幾乎攀升到大腿處，再繼續淹下去的話，老媽的洗衣機鐵定要保不住了，才這麼想，就驚訝的發現水位居然不再上升了，而且有消退的跡象。

是不是老天爺聽見了我的祈禱呢？